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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骑着奔腾的驹马射箭狩猎总是热血沸腾、满怀期待的,他每日睡前都会问随侍还有多久到春狩,真到那一天的时候,他穿上那件衣服,连父皇都调侃他挺有模有样的了。

  既是教导,自然跟顾弄潮同骑一驹,言霁坐在前面,顾弄潮从后面圈住他的手,教他拉弓,以及怎么对准躲藏起来的猎物。

  由于他们速度较慢,不知不觉被大部队落在了后面,周遭树木郁郁,时时响起鸟儿清脆的鸣叫,马蹄蹬在草地上,除了顾弄潮拂在耳畔的呼吸声,寂静得再没别的杂音。

  言霁心跳很快,都没察觉到弓弦已经拉到极致,蓦地手上一松,一支利箭从他拉圆的弯弓上疾驰而去,在言霁紧张缩小的瞳孔里,倒映着百寻之外一只猝然倒地的兔子。

  “射中了!”言霁面露欣喜,捏着缰绳骑马跑过去,跳下马捡起那只兔子朝顾弄潮扬了扬,眼里俱是明媚的笑意。

  这是他第一次射中猎物,虽然有顾弄潮的帮衬,但他依然特别开心。

  将兔子放进框里,言霁摩拳擦掌,想要单靠自己试一次。

  顾弄潮便放了手,坐到另一只马上,没再插手一次,只偶有在他动作出错时提醒几句,连着好几次,言霁也没射中,事实证明并没有人能一蹴而就,刚燃起的斗志渐渐熄了下去,心想,我果真很废物啊。

  顾弄潮宽慰他:“能射中一只,已经有很大进步,不必太过勉强。”

  言霁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。

  虽然内心已经看清自己射不中猎物,但莫名地不想在顾弄潮面前丢脸,言霁拉紧缰绳,一夹马肚子,策马跑在林中,想着再试最后一次,射不中就算了,顶多等会回去清点的时候挨皇兄们嘲笑。

  在飞驰的马背上,言霁从箭篓中取出一箭,如法炮制顾弄潮之前教自己的那样,使足了劲将弓拉圆,对准一头听到动静正要逃跑的梅花鹿。

  然而他的注意力太过专注于那头鹿身上,没留意到侧边横出的枝丫,树枝挂在他的衣领上,马又跑得太快,言霁手忙脚乱想抽手,可弓拉得太圆,一松手箭矢失控地斜飞了出去,弓弦猛地打在他的手背上。

  接连发生的变故让言霁一下从马上摔了下去。

  在他摔在地上时,顾弄潮踩着马蹬子飞身而来环抱住了他,手紧紧护住他的头,死死将他圈在怀里,就着这样的动作就地滚了好几圈,也未停,天旋地转间,他们似乎从斜坡滚了下去,头顶传来一声闷哼,等言霁回过神,才看到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已经头破血流。

  而他,身上一点伤也没有。

  “别哭。”顾弄潮抬手捻去他眼角溢出的泪水,很轻地笑了下,“多大的人了,还动不动就哭鼻子。”

  顾弄潮稍微撑起身,言霁想扶他一把,一坐起来被树枝挂烂的领口全落了下去,他又慌忙去拉衣服,顾弄潮扫了一眼,眸光晦涩,俄顷后沉吟道:“臣替殿下换身衣服吧。”

  “可是可是、这里只有这一件。”言霁低着头不敢看他,明明是自己闯的祸,惹顾弄潮受了上,却还得让顾弄潮帮自己收拾,他觉得很羞愧。

  顾弄潮脱下自己的外衣,说道:“殿下穿臣的衣服。”

  见他里面还有一层暗黑色的中衣,言霁得不得点了头,他想自己换,手却一直抖个不停,刚刚弓弦打在他的手背上,此时整只手已经肿成了猪蹄,也使不利索,扯了半天也没将衣服扯下,最后还是顾弄潮探身后来,给他将系紧的腰带解开。

  他们离得很近,近到鼻息都纠缠在了一起,好像随时会亲下去,那时的言霁才十六岁,少不知事,只觉得、只觉得氛围很不对。

  他绷紧了背脊,目光不受控地落在顾弄潮紧抿的嘴唇上,心也越跳越快。

  阳光从密叶细缝照下来,一束一束的光,斑斑点点地落在他们身上,本是很恬静美好的画面,却如镜面般被一声枝丫断裂声给打碎。

  七皇兄站在不远处,双目赤红地看着他们,准确来说,他正死死盯着言霁的胸口处。

  衣袍脱了一半,父皇给他的那枚能召令无影卫的吊坠明晃晃地悬挂在脖颈下,虽然当时,他能动用的无影卫只有影一和影五。

  每个皇子都默契地知道同一件事,那就是只有储君可召令无影卫,这枚吊坠给了谁,就是默认对方会是下一任皇帝。

  只有言霁很清楚地知道,父皇给他这枚吊坠,只是为了让他得以在虎踞龙蟠中活下来,仅此而已。

  但没人会听他辩诉,一直以来,言霁都偷偷藏着,此时被七皇兄看到,他慌张得都忘了自己现下正衣衫不整。

  “小十一真是好本身,装得人畜无害的,没想到藏了这么一手。”七皇兄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,同时阴寒的目光在他跟顾弄潮之间来回了一趟。

  言霁刚支支吾吾地“我”了一声,便察觉到顾弄潮拾起地上自己的衣袍披在他身上,顾弄潮额头依然流着血,此时他的嘴角,却勾着让人看不明的笑。

  当天夜里,父皇得知他成功狩下一只兔子,十分高兴,命随行的御厨当场刨制,唤言霁过去,一同享用。

  在言霁面前时,这位久浸淫权的皇帝威仪减去,只是个正在老去的父亲,会因儿子终于学会打猎而感到宽慰,还打趣说:“要是哪天朕走了,至少你有了这本事,也不至于饿死。”

  言霁垂着头,忍着没将真相告诉他。

  散场后回到驻扎的毡帐,顾弄潮端着一碗汤药拂帘进来,说是给他醒酒的,言霁没有任何怀疑就喝了,午夜突感一阵心悸被惊醒,跑到外面一阵昏天暗地地狂吐。

  天色太暗,只隐约感到吐出的东西黑乎乎的,又或许是他眼花了,总归,他没将此事放在心上,醉酒加困倦,很快又回去睡了。

  直到三日后。<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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