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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1章 灵肉五月份,融顺堂龙头大爷、嘉……
五月份,融顺堂龙头大爷、嘉陵公司的所有者,程筹,因病去世。
他的嘉陵公司几乎构成了巴青城生产总值的半壁江山,他一倒,半边巴青城都得跟着倒。所以军警一周都没开火,报纸连着追忆了三天,市民们也翘首以盼,倒不是有多关心嘉陵公司和千百员工的生计,主要是想看看传闻里叛逃的程家儿子。
让他们大失所望的是,葬礼上,程家的一个后代都没出现。
穿西装、戴黑帽的男人收了伞,走入一家小旅馆,装束和陈旧的木质建筑格格不入。他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柜台上,划过去。店小二接过去,念道“何——炳——啥子”,一边在登记簿上翻找。
名叫何炳翀的男人带着生涩的口音说:“昨天派人来预订了的。”
不等他找到,坐在柜台后的另一个女人不紧不慢地起身说:“我晓得。何先生,跟我来。”一只雪白的鸳鸯眼狮子猫从她怀里跳到神龛顶上,毛发柔顺蓬松,伸了个懒腰。
他的视线本追随着狮子猫,但正从柜台后绕出来的女人让人无法忽视。她穿相当朴素的灰蓝旗袍,立领包住脖颈,而神秘风情依然从那双细弯的眼里放射出来。
“放射”这个词本该是异国人的专利,她们有灰色、蓝色、绿色的虹膜,那样浅淡而剔透的颜色上,纤维组织呈放射状拉开,看着她们的眼睛,他想到精怪、女巫、野兽,不似人类。东亚人的眼睛是温柔敦厚的黑,因为太黑,看不到其上的丝丝缕缕的脉络,让他感到安心的同时也缺乏趣味。
这个女人当然也有一双古典的黑眼睛,然而弯弯翘翘,像山精野魅,像猫。望向你时,你无处遁形。
但她就看了他一眼,拿起钥匙上楼了。何炳翀跟在后面,盯着她脑后盘起来的辫子,是莲花的形状,颤颤巍巍,什么“犹如莲花不着水,亦如日月不住空”的句子往脑子里直蹦。她将他带到四楼的一间房门口,将钥匙交给他。
“你的猫真可爱。”他说。
女人笑了笑,“捡的,天天坐在柜台前头好无聊。”
“它叫什么?”
“法海。”
“啊?”
“找着它时,两只蝴蝶在花上**,被它叼着吃了。”她说着,等他走入室内,带上门。室内的光线顿时暗下来,窗外,是巴青城灰霾的天空,好像又要下雨了。他将皮箱中的一摞文件在地上依次铺开,从窗缝里漏进来的风吹得边缘处微微上翻,像满屋的纸片蝴蝶。
他坐在床上,俯视自己的领地。他又闭上眼,这领地不是自己打下来的,是岳父施舍的。
第二日中午下楼,女人正用一双不是很美好的手擦神龛。那双手起皮、肿胀,但她神情淡定,将上面漆成金色的关帝、观音裹在帕子里一顿磋磨,再噔地不轻不重放回去。神像上一层发亮的水膜,看上去都不太正经。她很正经,坐下来,往那双手上涂百雀羚。
“这座城市有没有灵验的寺庙?”何炳翀主动向她搭话。
“你求什么?”
他不说话。女人瞥他一眼,用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,然后说:“青霖寺。”
“我不知道在哪里。”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她一指门口的木桶,“拿把伞,要下雨了。”
何炳翀直接打
了一辆黄包车,来不及问青霖寺是座怎样的寺庙,车夫拉起杆子就开始跑。跑着跑着开始下雨,他让车夫停下,可是雨声太大,对方没听见,又想着早跑完早休息,一个劲儿往前冲。到寺庙门口时一口气松下来,脚也泄了劲儿,呲溜一下仰着滑到泥水坑里。
黄包车当然也是剧烈地一颠,泥水溅了他一裤腿。何炳翀不爽到懒得问问题了,把钱放在座位上,撑开伞就往里走。寺里没几个香客,或许是由于下雨的缘故,或许是因为这寺庙供的尽是俗神仙、显得不是那么正规,光是财神就供了五个,然后关公、月老穿堂过院,到了最后一个殿前,他仰头,看到了碧霞元君。
民间有“北元君,南妈祖”之说,不管是在四川还是他的家乡都很少能看到泰山娘娘的神像。他没拜过,说不定真的灵。
何炳翀跪下的同时,想到的不是泰山娘娘将要把孩子送去的所在——他的妻子,而是旅馆里那个女人。简直像个女巫女人的魅力就来自于神秘。等他睡了她、看看那件灰蓝旗袍下是什么风光,她就不神秘了,他也不会这样难耐的念着她了。
先在附近转了转,让湿气把焦躁驱散,他下午六点才回去。店小二在门口扫地,跟他打了个招呼;女人正将法海关进竹笼子里。法海很温顺,阴影扣下来,它只喵一声。
店小二高声说:“我晚上给他喂点饼子?”
“买了饼你就自己吃吧。我白天都是将它放出去的,捉的到老鼠鸟虫算它的本事,捉不到,活该饿肚子。”
何炳翀闻此言,连忙上前,“不如放我那里?我喜欢猫,我喂它吃东西。”
女人笑眯眯道:“好嘛。”
“你想上去坐坐吗?”
“我下班了。”
她当真挎上一个小布包走了。何炳翀觉得有些气急败坏,恨不得亮明自己的身份,让她知道自己是谁。但那样就没意思了,作为一个男人不能征服一个女人,只能作为一个上等人来征服下等人。他对她祛魅的目的便达不成。
半个月后,他发加急电报索要的东西寄到了。那天揣着包裹进门,女人在抽烟,烟雾霭霭地环着她的脸,像在隔帘看美人;猫就趴在她的腿上,用尾巴将身子团成雪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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